如夢似幻,彷彿是白霧包圍著自己,輕飄飄的、柔柔軟軟的……就像是怎麼走也走不完的夢境一般,卻不會讓她害怕。

她記不起自己是誰,也不清楚自己在哪。

她只知道,自己從有記憶時就是這樣了。

就這樣恍恍惚惚、輕輕柔柔的待在這個……「空間」中。

她無法睜開眼睛──她知道自己曾有「眼睛」這種存在,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知道──無法「醒」過來,也無法動彈。

然後,她知道,她的身體會被暖暖的物體包圍住,有個熟悉的氣息一直圍繞在她的身邊,溫柔的、溫暖的,守護著她。

……可是……

她有時候又覺得,那股氣息,似乎總是一直淡淡的……悲傷著。

一直。

低低咽咽的哭泣著。

這讓她難過。

很難過。

哪怕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難過。

 

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,她也不知道「時間」的概念是哪來的,總之她從很久前就發現,自己似乎總是會隱隱約約想起某些破碎的「常識」,儘管那些常識都用不了。

她依然沉睡著,輕飄飄著,不能動彈和不能睜眼一點也影響不到她,頂多,心情會因為身邊的那「人」偶爾太過於悲傷的氣息而跟著悲傷外,其他時間她幾乎都是沉睡著的。

哪怕醒來也沒關係,因為不停地走在彷彿夢境中的白霧裡,會讓她有種莫名的喜悅感。

儘管她似乎也隱隱約約知道,自己好像已經……

不能「走」了。

 

直到某個時候,她似乎聽見了那個人對她說了什麼,朦朦朧朧的,她聽不清楚,但是心中卻有種不安的慌亂感。

似乎有什麼不對勁。

對方似乎做了什麼決定,很悲傷的決定,然後,對方要離開了。

要離開她了。

這個認知讓她不知所措,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,第一次、第一次……

她第一次強烈的希望自己能醒來,能睜開眼睛,能……說話。

因為她還來不及對對方說啊……

說「我不怪你。」、說「那不是你的錯。」、說「不要哭……」

不要哭。

因為那,不是你的錯……

不要把錯,全部攬在自己身上啊……

 

柳記起了部份的記憶,卻也無法醒來,無法掙脫。

無法去阻止對方的離去。

 

她依然沉睡著,依然聽著身邊的聲音,依然等待著,每一日、每一夜……直到她也漸漸分不清楚了,思緒似乎快要與天地間融合在一起的時候,她忽然聞到了淡淡的茶香。

那些水的聲音、蟲的聲音、鳥雀的聲音……突然清晰了起來。

靜謐而又溫柔。

柳回憶起更多的記憶了。

她知道一直在身邊的那個人,開始尋找不同的「人」來陪伴她,每天每天都有人來跟她說話,甚至到最後,她身邊還出現了真正的「人類」。

那經過精挑細選的人類,在她身邊架起了簡陋的茶舖,當來往的旅人等待渡江時,可以奉上一壺涼茶休憩。

偶爾。

路過的旅人、來往的書生,會帶來許多各地的故事,喧嘩卻又溫暖地傳進她的耳中。

所以她就聽著那潺潺的流水,聞著那淡淡的茶香,思念起那個人。

 

今天,又有誰在她身邊說故事呢?

今天,你也沒回來嗎?

 

那個茶舖的主人是真的很好,除了提供人們歇腳的地方外,受傷的旅人、動物,他也時常一個不漏的幫忙治療,柳常聽見那人憨厚的笑聲,和病人感激的聲音。

有時後,遇見的不一定都是好人。

過河拆橋甚至欺騙的也有,但茶舖主人總是笑笑的,毫不知情的,他總在不知不覺中讓旁觀的人將這些危機都化了去,柳有時聽了聽,也會偷偷的笑起來。

 

這人真傻。

見誰都救看誰都是好人。

偏偏週遭的人都喜歡他,而陪在他身邊呢。

……真好啊。

你,今天也不回來嗎?

 

救人、聽故事、救動物、聽故事、煮茶、聽故事、歇腳、聽故事……

倚水而建的茶舖主人,似乎每天這樣循環也不膩味。

他給人的感覺也總是暖洋洋的,在他身邊也總是聚集著許多的好朋友,就連親睞他的妻女們,也一個個良善的不可思議。

但柳卻覺得極為親切。

這些呢喃細語,這些喲喝笑鬧,都會化為清淺的風,傳進她的心中,成為她睡眠的一部份。

如同溪水聲、如同蟲鳴聲、如同鳥獸聲……

然後讓暖陽柔柔地照在身上,柳會慢慢的伸展枝葉,深呼吸後吐氣,再緩緩地飲用清甜的溪水。

這。

便也是柳的每一日了。

 

她想起來如何算日子了,一週有七天,一個月有三十天,然後一年則有三百六十五天。

你已經離開了七百二十一天,什麼時候才回來呢?

 

時間荏苒而過,人類始終無法抵擋得過那流年,往返的船隻因為運河改道而有了更方便的路途,茶舖的主人也已經被孫兒接去安養,哪怕這邊曾經多麼熱鬧,終究,還是重新安靜了下來,人群散去。

這是第……八千三百二十六天……你只回來了近十趟。

這裡沒有茶香、沒有故事、沒有小孩的奔跑、沒有大漢歇腳喲喝、沒有書生的沉默、也沒有說書人、戲子的熱鬧,人類散去以後。

只剩下妖。

不懂人的妖。

或著……

是太懂人的妖。

 

柳睜開眼睛,眼前的妖背著陽光,靜靜站在溪水旁邊,悲傷的氣息如同那個人一般。

那個妖的裝扮如同人類一樣,穿著相映時代的服裝,背著手,身邊還有個包裹。

但在柳的眼中,他就是灰髮洩地,屬於妖特徵的貓耳和尾爪都不避諱的露出,身上的服裝還是人類的,卻是更古老的款式。

然後,他回過頭,翠綠的眸中潛藏著絕望,卻──在看見她的時候,溫柔地笑了起來。

那情感不似妖怪。

……卻非常接近柳。

 

「妳就是『柳』吧?我是藍冉,是『鴉』的朋友。」

……

柳靜靜地睇著他,她不是不想講話,而是突然有人這樣與她溝通,她一時……

一時忘了。

怎麼說話。

那貓妖卻只是包容的笑:「忘記怎麼說話了嗎?沒關係,慢慢來就好。」

他倚著大石坐了下來,包裹隨意放置一邊。

「我是鴉的朋友,妳別介意,我只是照他的拜託,如果有經過這片土地的話,來看看妳,順便跟妳說上我旅途上所遇見的故事。」

……又是,委託別人來嗎?

藍冉繼續道:「他現在在『歐洲』……哦,就是另一片大陸,這個世界很大,妳知道的,但這世界其實還會跨了海洋,有著另一片大陸,然後有著另一群同樣名為『人類』,卻髮色膚色都不同的種族。」

就像是妖怪一樣嗎?

「嗯。」藍冉讚許的笑了:「就像妖怪一樣。」

然後他摸了摸下巴:「那傢伙在那邊替妳找藥,但是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,所以這段時間會由我來庇護這個區域,妳可以放心。」

……庇護……

「嗯,我知道妳也是強大的妖,可是……妳……」藍冉有些斟酌:「妳還不能算是『妖』,所以只有妖力,沒有妖的傳承和法術……」

沒關係,她知道。

藍冉溫和地笑了笑:「別擔心,我不會影響妳的生活,我只是『情報中心』,認識的妖友比較多,所以比較能提早避開那些有危害的危險妖而已。」

……

柳沒有發出對話訊號,因為她知道,對方是很古老的妖,所以這句話只是安撫自己的而已,有他的氣息在,基本上不會有其他人來傷害她。

就像是那個人一樣。

「那麼,柳,這裡人類也散的差不多了,妳有想要再搬去有人類居住的地方,還是有別的打算嗎?」

柳聽見對方這麼說,她沉默了好一會後,看向了只剩幾個樹枝石塊、布幔等被捨棄的茶舖方向。

她知道對方說的搬去,是整棵樹連同她一起,對方是希望她的靈識更強烈些,免得再度陷入沉睡,融入天地間而消散。

但是那個人……那個……「鴉」,為了她的「藥」奔波百年,她又怎麼捨得讓對方擔心她有可能會因此受傷呢?

更何況……

柳再度望向曾經有茶舖的方向。

更何況那個人類給她的親切感和溫暖,是她非常、非常、非常……懷念的。

她也想。

能夠救人、救動物……救妖。

然後泡杯茶,如果對方願意的話,可以聽聽對方的故事。

柳將視線投給了等著她回答的貓妖。

 

「……」她張了張口。

「……嗯?」藍冉眼中瞬間一亮後好脾氣地等著,對方肯說話,這在他意料之外,或許柳並不像鴉所想的那般……藍冉歛眸。

「我……」柳費盡全力,才擠出這一個字。

那聲音有些空靈,卻十分清脆好聽。

……還是個小女孩的聲音呢。

藍冉瞇了瞇眼,繼續鼓勵道:「嗯,我在聽。」

「我……」柳動了動嘴角,才又再度堅定地望著藍冉:「我想……」

藍冉認真的看著她。

「我……我想……」

「我想待在這……」

「我想……聽故事……然後……」

然後……

柳深吸了口氣:「你可以敎我,治癒的法術嗎?」

 

她也想,幫助人。

救人。

然後遲早有一天。

能夠讓那個人放心。

 

那麼趁早習慣這個身份,趁早多了解這個妖怪的世界。

才是最好的吧?

 

柳盯著藍冉的眼睛,一個字一個字道:「我想……成為妖怪。」

「你可以幫我嗎?」

就算,有些任性,她卻想賭賭看,賭賭看這個酷似人類的妖,懂不懂這句話。

願不願意,無條件幫助她。

 

貓妖笑了,風將他的衣袍和長髮吹起,捲走幾片柳葉。

 

「嗯。」

他說。

「歡迎加入妖怪的世界。」

「柳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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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不確定會不會出書

\所以我決定繼續POPO妖/

寫好久終於寫到柳了(抹臉)但是下一篇被其他文卡住,遲遲沒寫Otz

是說第一篇的尋經過研究後(?)又出現了一種版本(被揍)

所以就慢慢的再貼出來吧(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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