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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感謝雪子的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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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我愛。

 

 

×

 

看著那名為藍冉的大妖貓匆忙下線,知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滑鼠。遊戲上的聊天區塊依舊熱鬧地快速洗著,他卻覺得有些無趣了,索性也跟著下線。

 

知了站起身來到窗前,抬頭望去,窗外有一棵佇立雲端的巨大樹木,枝條迎風搖曳著。

 

他認識藍冉也有好些年了,打從剛認識的時候,他就知道藍冉一直在尋找一個人類。

 

好幾世、好幾代,不斷地在尋找。

 

哪怕找著時,對方已經垂垂老矣,或是個強褓中的孩子,藍冉都不介意;甚至需要的話,藍冉寧可忍耐住思念的情緒,遙遙看著,只因為那樣對那個人類最好。

 

知了確實不懂那種情感,一直以來,除了少數幾個妖友外,知了一直是一個人的。

 

他想起剛剛跟藍冉的對話。

 

知了:『嘖嘖,別從網路就透露出那份溫柔,我還想當個不寂寞的孤獨妖。』

藍冉:『都自稱孤獨妖了,還不寂寞?……』

 

還不寂寞?

 

知了哼了聲,半坐在窗沿邊,閉上眼。

 

寂寞?

 

他還記得剛有意識的那幾年,他總是蜷縮著身體在溼潤的土壤裡沉睡著。偶爾醒來,抬頭遙望天空,會看見樹梢的陽光若隱若現,隨著夏天的鳴響,一些人,坐在那枝條上隨風飄蕩著。

 

那是他期盼的地方。

 

每一天、每一月、每一年,他靜靜沉睡著,靜靜凝望著,希望自己某天也能像身邊的兄弟姐妹那樣,向上攀爬,直到樹的那端隨風搖曳,並且歌唱出生命。

 

只是隨著時間過去,他身邊的兄弟姐妹換了又換、散了又散,他始終沒有清醒,等到大家都遺忘了他,等到百年過去,等到他真正徹底醒來的時候,眼見的卻是一望無際的白。

 

冰寒刺骨。

 

知了環顧四週,見不著任何的人影;他向枝頭攀去,卻除了結霜和雪和風聲外,沒有任何存在。

 

他開始一個人歌唱,奮力地在冬天裡大聲歌唱著。一天過去、兩天過去,知了的聲音孤獨地響在那片樹林中,沒有人回應;三天過去、四天過去,聲音由強漸弱,七天過去。

 

知了從樹上摔落地面,就像他知道的所有兄弟姐妹們一樣,他躺在地上,凝望著晃動的冰霜樹梢,他閉上眼睛。

 

×

 

那天之後,他知道自己是變種的,不死的,屬於妖怪的一種。

 

他永遠無法像兄弟姐妹那樣,任意的歌唱生命,繁衍,然後死去。

 

他一點也不悲傷,一點也不。

 

他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悲傷。

 

×

 

「你,離開這裡。」

 

第一次遇見藍冉,是在他還穿著不知哪朝代的服裝,靠在這棵樹上望著山丘下城鎮的時候。

 

知了從樹叢中走出,他已經盯著他好幾天了。

 

他不是沒見過妖怪,但是千年妖還是挺少見的,像眼前這隻一樣晃來晃去的就更少見了,通常這種妖都會躲起來修練居多。因為千年妖很棘手,要不是他接觸了這棵樹,知了寧可不理會他。

 

「抱歉,這是你的地盤嗎?我無意冒犯。」藍冉回頭,兩手攤開,他還記得他的歉意笑容,以及溫和到不似妖怪的眼。

 

好像就是這樣讓知了放鬆的。

 

「……其他樹我不管,這棵,你別碰。」知了轉頭,回到樹叢中。

 

藍冉依舊淡淡地笑了:「我明白了。」

 

×

 

之後,或許是之後,人類的開發愈來愈貪婪,已經碰觸到知了無法接受的地步,若不是藍冉的出手,他就怕會引發土石毀掉底下的城鎮。

 

知了很清楚,那不是辦法,甚至可能引來更嚴重的後果。

 

「這邊開發是無法避免的了,大型法術無法隱瞞太久,只能讓能遷移的樹遷移,能掩蓋的樹,像現在這樣建立院子,買下地做偽裝。」

 

他還記得藍冉穿著現代的衣服,拿起圖,指揮人類做東做西,並且在現在知了居住的地方,建起房屋,建起牆,圍繞起一塊土地。

 

「……你,為什麼這麼清楚人類的處事方式?」知了自始至終,都站在樹的身邊,沒有離去,也沒有阻止藍冉的行為,他只是冷冷地看著。

 

直到這個困惑讓他問出口,然後,他看見藍冉的臉上,流露出的那抹苦笑。

 

「因為我得了解……」

 

他必須了解他所要守護的東西。

 

這是知了後來才明白的。

 

「是嗎?」

 

那時的他沒有多問,應該說,他根本沒想到要問。

 

「那你要離開嗎?『蟬』,這裡的人類會逐漸增加,妖怪會住不習慣的,只要在樹上下的固定法術不動,就沒人會傷害他。」

 

他看著藍冉望著他,溫溫地問著,知了抬頭,手碰觸著樹。

 

已經等待太久的他,已經搞不懂他是想要在樹梢上歌唱,等待兄弟姐妹回來,還是單純地想待在樹的身邊。

 

但他想,他會一直守在這棵樹的身邊,直到不得不毀壞為止。

 

「……我會習慣的。」

 

他記得當時,他是這樣對藍冉說的。

 

那時他們兩人也沒什麼交集,藍冉點頭微笑,像是義務性地做完後,乾脆地轉身走人,直到後來再度相遇才真正熟悉起來。

 

×

 

「你啊,什麼時候才會長大?」

 

知了來到院子內,將手和額抵在樹邊,呢喃著,樹仍舊靜靜地立著,只有風吹動枝枒帶起些沙沙聲。

 

「呵呵,我會一直等下去的。」知了靜靜地微笑了。

 

×

 

即使哭泣也達不到的地方,知了放聲高歌,就像好久以前他看見的同伴們那樣,在枝條上隨風飄蕩著。

 

知了不是不懂寂寞,他只是眷戀那風的枝條。

 

×

 

後來,很後來,當知了真的學會人類情緒,調侃藍冉的執著時,被他冷冷地哼過一句,半斤八兩,這害他有點接不下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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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清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