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改變世界的塵埃》
他拿著一本書給我,神情嚴肅,語氣凝重:「妳覺得這個怎麼樣?」
他這樣謹慎的諮詢著。
翻閱以後,那是一本繪本,裡面寥寥的幾句話,畫著有些幼稚的塗鴉,細節在十年後的今日已記不清楚,但還記得故事的內容。
那是一個幼獸與其他動物相遇後分別的故事。
牠低低哭泣,默默前行,直到遇到了其他動物,被照顧和疼愛,接著再重新分離。
這挺令人傷心。
可是每一次分離,那些動物都會跟那個幼獸說:
「雖然我離開了你,但我仍愛你。」
初次翻閱時我不太懂,細水的溫柔卻慢慢泛進了心底,我抬起頭看他,說這本不錯。
他才鬆了口氣,露出了笑意。
因為他是社工。
他可以看百態人生、狼藉不堪,可以照顧陰暗的最底層、協助孤單老人居家打掃,卻握不住那瘦弱的手。
流離的幼兒與社工相遇,分別時卻不能留有任何聯絡資料。
這是規定。
也是溫柔。
避免社工受傷害。
也避免過多的依賴,使幼兒無法學會社會獨立。
儘管如此,當時那靦腆笑著的大學男孩,仍希望在這種「理智的倫理」中,在那孩子徬徨時,告訴他:
「雖然我們分開了,但我仍愛你。」
「仍希望你幸福,仍願你平安。」
「這並不是捨棄了你。」
「而是在這漫漫的路途中,你會遇到很多仍然對你保有善意的人,而你將帶著這份善意,繼續往前行。」
「這是祝福。」
「希望你幸福。」
後來他跟那孩子的後續怎麼了,基於尊重職業道德,我沒有過問,只知道他愈加的投入社工的行列,關心家暴和幼兒,甚至當了講師,在研究階段,探訪資深的社工。
在他人眼中,他是可靠睿智的導師。
在我眼中,他仍帶有傻氣和熱血。
儘管可以說是敏銳溫柔,但在打開錄音筆,聽到他探訪的社工困擾悲歡時,他總是會忍不住恢復多年前的本性,去規劃和陳述,探討可以解決的方案,一個不小心,便會反客為主。
後續重新反省時,倒也挺可愛的。
「姊,妳知道嗎?我現在負責的是相對人。」
「我經歷過一件事,對方一身刀傷來被諮詢。」
「詢問對方的時候,對方說,因為女方情緒失控,拿刀追砍他,他忍不住,就回手了。」
「然後就被告家暴了。」
他行走在灰階的城角,看過亂倫、理解家暴;注視低層、也還記得抬起頭,保有「常識」。
我總覺得,若非半瘋半冷,卻在血管中藏有極致溫柔的人,社工這個行業,真的挺難。
人心莫測,他執筆。
法院揭露祕密,他抹去淚水。
兇猛惡劣的相對人,他安靜傾聽。
他終究從一身青嫩溫柔,化作帶著些許清冷的講師。
他說他沒有熱血了。
只是還在規劃ADHD的家庭協助與扶持。
他說專業界線需要倫理劃分,已不再贈書給小孩。
但是留下聯繫資料。
他冷嘲熱諷,旁觀百態,對於悲傷痛苦波瀾不驚。
但終究。
繼續踏在這條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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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續那小孩有補充了當初繪本小孩的背景和細節,但考慮到我這篇並不是要彰顯受害者的陰暗面,所以就沒補充上去。
有緣會再慢慢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