冉君的身體愈來愈差,就算他跟儀秋他們一樣是健康的老人家,也敵不過時間歲月。

而這種時候,綠痕會有些恍惚。

牠會在冉君午睡時,就像是他出生以後自己一直做的那樣,趴在窗邊,假寐。

然後在那暖陽陽的秋日照射下,依稀聽見某些聲音。

 

「綠痕、綠痕!」那是充滿活力的君兒。

「綠痕哦!吃飯啦!」是慈藹不失溫柔的花。

「綠痕!」還有威嚴但總是對牠笑呵呵的三泉。

「你好,綠痕,我是儀秋……」總是溫和笑著的,大人最重要的儀秋。

以及那總在陽光的反射下,品著酒,閃閃發亮的,大人。

「什麼事?小妖。」

他翠綠的眸溫柔的彷彿……

不是妖。

 

綠痕睜開眼,望著躺在床上休憩的冉君。

然後重新趴下身,閉上眼。

 

冉君,在你的夢中。

他們是否也是這樣的呼喚你呢?

 

×

 

人類總愛著許多人。

從父母、到兄弟姐妹、再到師長朋友。

甚至連路邊的小貓小狗,也有人愛。

他們這一生,纏纏繞繞的,也總是各式各樣的人情世故,和情感。

最後結婚,昇華,連同新生的嬰兒,他們都愛。

 

綠痕不懂,為什麼人類可以愛上那麼多人?

單單是對一個人好,就已經費勁了牠的全力。

甚至,一輩子。

 

×

 

冉君終究還是撐不住了,他倒塌在床上。

他的學生、鄰居、親朋好友都來看他。

就像儀秋當初一樣。

 

只是冉君沒有揮開所有人,單獨跟牠聊。

綠痕可以理解。

因為牠不像大人。

牠始終可以正大光明的,待在冉君的身邊。

 

×

 

「你好,綠痕。」

你好,冉君。

 

×

 

「我回來了。」

歡迎回來。

 

×

 

「綠痕……」夜深人靜,蒼老的聲音有些嘶啞,他有些迷惘卻又有些欣慰地望著枕邊的黑貓。

「喵。」

「謝謝你……一直陪著我。」

綠痕聽見冉君這麼道。

就好像曾經誰也這樣過。

但此時的牠想不起來了。

「以後這個家……就拜託你了……」

 

為什麼總是要拜託牠呢?

不管是儀秋、大人、還是冉君都一樣?

 

綠痕看著自己放進心坎的小小人類。

喵了聲。

 

×

 

你好,冉君。

再見,冉君。

 

×

 

葬禮過後,冉君的孩子們抱著他好一會。

綠痕甚至可以看見冉君的妻子,在一夕之間似乎又蒼老了許多。

她是個以人類社會來看,很稱職的女性,相夫教子,並且辛勤溫柔。

所以冉君不可能不愛她。

 

只是有時看著她,綠痕心中卻會有種道不明的情緒。

 

牠總感覺,她像牠。

像牠一樣,知道丈夫死前心心念念的最重要的人,始終不是自己。

但綠痕不明白的是,她其實又不像牠。

因為她似乎也有其他愛著的人。

不是丈夫情人那種愛,而是對於身邊的人、對於父母、對於子女……

那種人類的愛。

 

就像儀秋一樣。

就像冉君一樣。

 

×

 

綠痕的壽命實在太長,長到鄰里間開始有些聲音。

所以直到冉君的妻子去世時,牠便再也不輕易在人前現身。

但牠還是守著這個家,並且偶爾,很偶爾的,在一家之主前現身。

 

×

 

所以張家開始有傳言。

只有能繼承家業的人,才能見到黑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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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清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