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淺

　　八
　　
　　將水關掉，我走出浴室，隨手拿起每天有人送來的的乾淨毛巾擦乾身體。
　　
　　夏天的夜晚，逼近秋天，所以天氣有點太涼了。
　　
　　我將布習慣的纏到腰上，來到客廳，拿著發放下來的蘋果往嘴裡咬。
　　
　　大概是老了吧，竟然想起這麼久以前的事。
　　
　　112300號瞪大眼睛望著我，滿臉不敢置信。
　　
　　命令書飄在地上，沾滿血跡，但上頭的內容依舊清晰可見：偉大的帝國制度下，不能容許污點存在！所以用配給的匕首，清掉一個內圍的、墮落的、沒用的蛀蟲，即可錄取。
　　
　　「啊、啊啊……」她喉間混著支氣管咻咻聲發出呻吟，血從她嘴邊不斷湧出，我沉默地盯著她，毫無感覺。
　　
　　她突然笑了，咳咳咳地笑著，還笑到哭出來，她突然轉頭望向我錯愕的臉，憐憫聖潔地望著我，接著死去。
　　
　　直到現在，我依然不明白她當時怎麼會笑，還有那種同情憐憫的眼神。
　　
　　「噯！」我搖搖頭，嘟噥道：「不會真的老了吧，今天怎麼拼命回憶啊。」我抓了抓鏡子中的我的白髮。
　　
　　糯糯。
　　
　　我好久沒想她了。
　　
　　咚咚的敲門聲響起。
　　
　　能知道我住所的人不多，我隨手抓了個外套起身開門──是歐邦。
　　
　　「歐邦？工作時間結束了嗎？今天真快啊。」我有些驚奇，通常寬容時間完要隔段時間才會再度寬容。
　　
　　不過對於歐邦來找我倒是不怎麼意外，我知道外圍的在年限快到前，都有一些特權可以暫時離開土堆。
　　
　　「呵呵，是啊老提爾，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呢。」歐邦的眼笑的彎彎的，就像剛下班時看到的那樣。
　　
　　我轉身讓他進屋，後腦杓卻被什麼用力打了一下。
　　
　　「咳啊──」我的喉嚨被從後面釘進了東西。
　　
　　「歐邦？你是新來的？」
　　
　　「被打了？呵呵，反正又不會死，打就打吧，誰讓你是外圍的呢？」
　　
　　「歐邦來，吃吧，你在低賤區沒吃過吧？這可是高級的食物，來自外圍，有些老闆在高的獎金促使下會被底下的人群體攻之，最後被殺掉做肉，因為曾是老闆，所以肉的品質和乾淨度都是上等的，你瞧，這個還很年輕，跟我差不多大吧，很有嚼勁的，歐邦你試試啊。」
　　
　　鮮血從我口中不斷流出，我倒在地、翻過身來，卻沒有力氣起身。
　　
　　我不斷咳嗽，鮮血妨礙我呼吸，我只得不斷的張大口。
　　
　　『咳呵、啊……啊啊……』
　　
　　聲音好像跟誰重複了。
　　
　　老師：「提爾，你是我從A-6區撿回的嬰兒，他們是你的哥哥們，那許、茵還有海恩，海恩以前比較可憐，你要多陪陪他哦。」
　　
　　老師：「提爾，這是你們的小妹妹，諾拉，提爾你跟諾拉年紀最相近，要好好照顧她哦。」
　　
　　那許：「提爾、提爾！老師說過以前電視上有英雄會打怪物，快點我們來玩！你……你當英雄好了，因為我比你大嘛！」
　　
　　海恩：「提爾，誰欺負你？我找那許哥和茵哥去揍他們！男孩子要堅強！」
　　
　　糯糯：「提爾提爾，我好怕，陪陪我好不好？」
　　
　　糯糯：「提爾提爾，路上小心，早點回來，我今天好不安……」
　　
　　海蒂娜：「提爾，天氣冷了，要不要多一件衣服給你？」
　　
　　海蒂娜：「提爾，你餓不餓？工作累了的話，就來我這休息吧？」
　　
　　「啊……啊啊……」
　　
　　我聽到我支氣管發出咻咻的聲音，視線一片模糊。
　　
　　老師溫和慈藹的眼神望著我，帶著一貫的包容。
　　
　　那許嚴謹的表情望著我，露出大哥的笑容。
　　　　
　　海恩在笑、爽朗的笑，指著天空，好像在說偶爾天空紫雲散去，看得見的星空又要出現了，要我快過去。
　　
　　112300……海蒂娜也在對我笑，她、她好像老師……好像老師說過的媽媽……
　　
　　還有糯糯……
　　
　　糯糯微笑著望著我，黑色長髮如瀑般依舊美麗動人，靜靜的，抱著我給她的兔子娃娃。
　　
　　啊啊……大家、大家都還在，就像以前那樣，好開心……
　　
　　突然，我轉過臉去，望著歐邦小子精悍的臉。
　　
　　可憐的孩子……
　　
　　我可憐的孩子……
　　
　　還要多久才能解脫呢……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