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淺

人：五十歲的中年男子，職業是水電工

事：手機在屁股口袋爆炸

地：化糞池

物：電蚊拍

**故事僅借布加勒斯特地下水道網路，布魯斯˙李的地下王國寫的架空故事**

**考察不嚴謹注意**

**記憶中較少男性長輩，難以揣摩請見諒**

他微笑，刺青隨著肌肉的抽動而扭曲，手上的銬鏈被他作為飾品，層層纏繞在腕上。

「布魯斯˙李。」他沙啞的聲音說著那街頭混戰得來的名字。

他是地下王國的父親、導師和毒販。

他們日落而現身，日出而消匿。

在羅馬尼亞的首都，布加勒斯特。

這裡是被遺棄者的安居地。

×

小華顫了顫手，沉默的望著眼前的男人。

與對方不同，他有著普通華人五十歲男人的樣貌，泛白的髮梢，常年做苦工而粗糙的面容，上身一件簡易的PORO衫、洗白的牛仔褲，搭上綠色骯髒的腰包，就是他的工作全貌。

小華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此，他記得他只是如往常一般，去到委託者的家庭中，鑽開磁磚，搬運馬桶，將水管和線路整好，儘管途中被女主人罵過：「下等人、骯髒。」等言詞，但整體來說付錢爽快，所以回家也挺輕鬆的。

怎麼一轉眼，就到了這？

小華試著將視線投向男人的後方，下水道那泛白的泥灰，擠滿了無數面容憔悴的人，生活範圍緊窄，光線搖曳，幾隻不曾見過天日的狗，對他警戒的露齒低鳴。

布魯斯˙李忽地露齒一笑，「水電工。」

他邊隨意的將針管遞給抱著幼兒的女子，邊說：「這裡大多是愛滋病和肺結核，會怕？」

小華吞咽了下喉，有些結巴而蒼白的問：「你要我做什麼？」

布魯斯˙李隨意的揮了下手，人們讓開，露出一條狹窄的小路，燈光一路向內，空氣間是下水道獨有的潮濕。

「聽過都市翻修計畫？」

小華愣了一下。

「原本我們住的管道，有一處連通化糞池，那倒無所謂，每月向幫派繳費時，順道採買益生菌就能解決──但──」他忽然若有所思，怵的小華一震。

布魯斯˙李卻只是淡笑道：「最近有了新科技，不知道你聽過沒有？在台北縣淡水鎮，有一間水資源淨化處理廠，可以把化糞池水淨化成乾淨的水……」

小華忽地腦中變得有些模糊，布加勒斯特與台北淡水？

啊。

好像就是住在隔壁。

他今天才有去搬運過馬桶。

小華忽然想了起來。

於是他點點頭。

用有些僵硬的嗓音說：「有看過紀錄片，說是將糞水拆解成最純粹的水分子，之後再通過礦物質區，變成人類可喝的水……而化糞池產生的沼氣，可以發熱發電，費渣汙泥還能當肥料。」

布魯斯˙李滿意的瞇起眼：「所以你也知道我們的狀況了，水電工。」

「幫我們拉管線，免費的管線，身為他們的導師，我得改善我的子民生活環境，你說是不是？」

×

「嗡、嗡、嗡、嗡……茲拉──」

下水道的悶氣和電鑽鑽出的火花，混雜成奇特的味道，小華將手上的汗隨意的擦在褲上，眼前的場景與他平日差不多。

他將管線拉扯，調整挖出來的孔，化糞池獨特的氣味讓他戴上了口罩，這種被他人指責和嘲弄的工作，他卻習以為常。

將線路整好，將馬桶搬好，拿著電鑽，拿著汙穢的工具，沾染一身。

直到將那份乾淨賜與他人。

這是他的工作。

他習以為常。

「嗡、嗡、嗡、嗡……茲拉──」

鑽地的聲音忽地又響了起來，小華一怔，他低下頭，看著已經大功告成的線路。

他並沒有碰機械，為什麼會有聲音？

「嗡、嗡、嗡、嗡……茲拉──」

「嗡、嗡、嗡、嗡……茲拉──」

「嗡、嗡、嗡、嗡……茲拉──」

他忽地抬頭，看見布魯斯˙李半倚在不遠處的轉角，眼神似笑非笑：「水電工，你剛剛說沼氣可以發熱發電，但你聽過沼氣爆炸嗎？」

小華愣了愣，他後退一步，背部靠在冰冷的水泥牆上，卻滲出了一層冰冷的濕意：「但、但我沒點火……」

「是嗎？」布魯斯˙李將視線投在那個環境，隨後看似隨意的問：「那那是什麼？」

小華猛的回頭，只見那鑽地機，不知何時自己立了起來，嗡嗡嗡的拼命往下鑽，那濺起的火花，越來越多。

他幾乎是倉促的撲向那機械，卻怎麼樣也阻止不了，嗡聲越來越大，腦中越來越混沌，而屁股口袋內的手機似乎也在發熱。

──忽地，布魯斯˙李的聲音響了起來：「你幫了很大的忙，讓我的子民在各地都能安息，我們還能賺點錢，但被你摸透了地下道，怎麼能讓你就這樣走？」

小華很慌忙，他將手按在機械上，手也拼命向後掏啊掏，那發燙的感覺卻越來越大──轟！

爆起的火焰將小華吞噬，由化糞池、由口袋的手機，人影在火中扭曲，化作焦黑色，被熱浪波及的布魯斯˙李，卻無所謂的翻看了下手中的機械，連線的位置正是小華的手機。

他露齒一笑，口氣冰寒：「未經邀請就進入的陌生人，死的俐落就算是報答了。」

×

──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」

小華猛的從椅子上驚醒，電視上聳動的新聞仍在播放，這次撥放的是某牌手機爆炸事件。

「嗡、嗡、嗡、嗡……茲拉──」

他驟然回頭，看見自己的小女兒，拿著電蚊拍，奮力的揮舞向那夏天討人厭的蚊蟲。

「老公？起來啦？怎麼叫成這樣？」

而在女兒後方，廚房的門簾後，走進了端著熱湯的妻子。

她用那帶了些許風霜細紋的臉搖了搖頭：「是不是太累了？一回來，襪子也沒脫就睡著了，還一直嘀咕的說些什麼。」

她將湯放在桌上，嘆息道：「別把那家人污辱你的事情放在心上，頂多告訴這區的同行，那家人看不起這個職業便好，剩下的讓他們自食惡果吧。」

小華心有餘悸的看著妻子臉好一會，才慢慢轉上了新聞，新聞播放的跑馬燈不停的切換，各種各樣的資訊一股腦塞進他的腦中。

小華倏的，鬆懈了下來。

他從口袋中掏出被自己壓熱的手機，上頭還有同行關心的話語。

小華微微一笑，將訊息按出後放在客廳上，對著關切自己的妻子搖了搖頭。

「太累啦！做了亂七八糟的夢！」他伸了個懶腰。

「那不然我們放暑假的時候去玩吧！」嬌憨可愛的女兒撲到他腿上，把電蚊拍放到旁邊，她的眼睛閃亮：「去羅馬尼亞！那邊的房子聽說超漂亮！」

小華一震，牢銬手鍊、扭曲刺青，夢中模糊的臉似乎在他腦中閃過。

他也說不出上那種情緒是什麼，一閃而過，抓不住，小華只得厭惡的搖了搖頭。

「不去、哪來那麼多錢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