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淺

「如果能讓你許一個願望，你會許什麼？」

憶秋聽著這莫名出現的聲音，不以為意地皺起眉道：「你是誰啊？」

「我是誰不重要。」聲音的主人好脾氣的說著：「你只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好了，不吃虧的。」

「許什麼願望啊？」憶秋滿臉不耐煩地瞪著無人的巷子：「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裡，回到隊伍中去！其他的根本不重要。」

他已經在這像是迷宮般的巷子裡迷路快一小時了，他的那群朋友雖然平常都不怎麼靠譜，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外面肯定會擔心的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那聲音的主人這麼說著。

接著下一瞬間，憶秋便發現自己回到了人來人往的廣場上，不遠處的攤販旁超眼熟的人們，正是他剛剛所想的隊員們！

其中一名少年轉頭，對著他大喊：「欸！憶秋，你在那幹嘛？一個人不見蹤影，隊長都快氣死了！」

憶秋連忙把那個怪異的聲音給忘掉，連忙跑了過去：「欸！對不起啦！我以為那邊是近路，結果一進去就迷路了！」

「笨捏你！請大家喝飲料當懲罰啊？」損友嘻嘻笑著，憶秋只能瞪他一眼，卻無可奈何。

「我知道啦，對不起哦！」

第二次聽到這個聲音，是一年後了。

「如果能讓你許一個願望，你會許什麼？」

那聲音的主人同樣這麼問著自己。

憶秋撐著臉，百無聊賴的寫著作業本，理都不理他。

「如果能讓你許一個願望，你會許什麼？」

那個聲音卻始終沉穩的，耐心十足的這麼道著，不停重複，重複到憶秋整個快抓狂。

「啊──哪邊來的哪邊去！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啦？鬼嗎？妖怪嗎？」

「……那不重要，只要跟之前一樣回答就好，不吃虧的。」

「切。」憶秋翻了個白眼：「上次是都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啦？但你以為我是笨蛋嗎？俗話不是說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嗎？我才不信你。」

「……」那聲音似乎染上些許無奈：「我是真的對你沒惡意，只是想完成你的願望而已。」

「誰˙相˙信！」憶秋依舊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，他繼續撐著臉寫作業：「跟你說話我就覺得我快要瘋了，我為什麼會跟個空氣說話啊，而且我竟然還不怕你！」

「……」那聲音更無奈了，卻隱藏著淡淡的包容和寵溺：「你不怕我，是因為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見過了，所以你還是記得我的聲音的，我沒惡意，你許個願好嗎？」

「……」不知道為什麼，憶秋相信了大半，但他還是覺得很彆扭，所以他決定閉口不談。

「許個願望吧……你不必付出什麼，你什麼也不必做，只要告訴我就可以了。」哪怕不管說幾次，那聲音依舊溫和的、好聽的、不依不撓的在憶秋耳邊響著。

「如果能讓你許一個願望，你會許什麼？」

「──啊，煩死人了。」最終，憶秋忍無可忍的將筆一扔，半自暴自棄的道：「算了，管你有什麼目的，不然你就幫我把暑假作業寫完啦！好吵！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那聲音的主人消失以後，憶秋發現，他所有累積的，還沒碰的作業，都被填上自己的字跡，填寫完畢。

「……真是見鬼了。」

第三次，第四次，那聲音一如往常的前來，許願，達成，然後消失。

雖然憶秋總許些沒什麼大不了的願望，但有時他還真覺得對方有些奇怪。

「如果能讓你許一個願望，你會許什麼？」

第五年聽到這個聲音時，那聲音有些小心，帶著安慰，和淡淡的擔憂。

「……」

憶秋不言不語地注視著前方，雨一直下著，下到他全身都濕徹，也無法彌補他的悲傷。

他從小到大的死黨好友，跟他一起在孤兒院穿同條褲子長大的損友，因為一場車禍離世了。

憶秋覺得自己內心深處似乎失去了什麼，空洞洞的，涼颼颼的。

那是連全身被雨淋溼的冰冷都抵不上的寒。

「如果能讓你許一個願望，你會許什麼？」聲音的主人第一次染上了些許焦躁感。

「憶秋，不要一直淋雨……」他說。

願望？

憶秋木然地歪過頭，夜晚的廣場上並沒有任何人存在，跟他的人他的心一樣，冷冷的。

憶秋頓了好一會後，才道：「許願……？什麼願都可以？那能不能讓他復活……？」

「……」聲音的主人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憶秋都為自己感到可笑。

這搞不好就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產物，怎麼可能真的成真？

良久以後，那道聲音才重新出現，並且帶著淡淡的悲傷：「死去的人……無法復活，抱歉。」

這是憶秋第一次聽見他說做不到的聲音，然後那股悲傷，不知為何彷彿能侵入他的體內，讓他冰冷的內心產生痛苦和遺憾感，憶秋瞬間抱住自己的手臂，並快速蹲下。

那種悲傷到極致的感覺，是什麼？

……是他的難過，和自己的，合在一起了嗎？

憶秋全身顫抖著。

「……除了這個願望外，你還有什麼願望嗎？」像是察覺憶秋的不適，那道聲音的主人將悲傷抹去，換上了淡淡的關心，這才讓億秋人好過許多。

「……願望？」憶秋重複著這句。

「嗯，除了人死復生外，都可以。」那聲音的主人耐心地道。

憶秋靜靜的望著骨灰塔的方向，風和雨刮的他全身發疼，然後他望了眼廣場，黑漆漆的，沒有旁人。

他苦澀的笑了起來：「願望嗎？是啊……反正說了那麼多次，再說一次也可以吧？」

「……」

憶秋慢慢的將手放開，他雙手撐地，重新站了起來。

「我的願望是……」憶秋臉上帶著淡淡的悲傷，和淡淡的嘲諷：「希望，能有個人能永遠的陪著我，不要離開。」

但這是不可能的。

因為相聚必會相離，就算不是用到死別這種令人極端痛苦的方法，生離所造成的悲傷，並不比其他的少。

憶秋凝視著塔，不發一語。

那道聲音沉默了良久。

才道：「我知道了。」

但是那天什麼事也沒發生。

後來第三天，憶秋被人領養走了，領養他的是對老夫婦，他們並沒有對憶秋交代什麼，只給了他一串鑰匙，就出國去了。

憶秋在滿腹不解和茫然中來到了那間房子。

第一眼看到那間房子時，憶秋是不太敢進入的，雖然是外觀很簡單的獨棟，但在高級區之中，有著落地的窗，和不大但精美照料的院子，看起來就是有錢人的居所。

就在他開始猶豫是否要去租個公寓討個自在時，他身後的門被打了開來，憶秋毫無防備的與男子面對面。

修長的身形穿著裁剪得當的衣服（憶秋認不出來，但感覺很貴），面貌俊秀沉穩，黑色的長髮綁成馬尾垂在肩旁，男子的嘴上帶著溫柔的笑，注視著憶秋的目光，彷彿是什麼能深陷進去的水一般，令人心驚，卻不願拔出。

「憶秋。」那聲音的主人這麼說，熟悉又令人討厭，還帶著淡淡的包容和寵溺。

他說：「從今天開始，請多多指教了。」

很多年很多年以後，憶秋瞪著賴在床上，死活要抱著他的大懶貓這麼說：「你是不是從最開始就計算好了啊？拜託！我那時才國小耶！」

某貓妖瞇起細長的綠眸，得逞的在對方身上親親嗅嗅：「這是儀秋自己許的願望啊……我只有問儀秋想許什麼願望而已耶。」

「是憶秋！」憶秋瞪著他：「你少來，裝可憐這招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！」

藍冉埋在憶秋懷中，嘆息：「但我沒裝可憐，這是憶秋許的願不是嗎？」

「──唔！」

藍冉的聲音帶了些委屈：「還是憶秋不想要我永遠陪你？憶秋想要別人陪你嗎？」

「……呃，這倒不是。」這麼多年來都習慣對方了，真要換人，憶秋還不知道能不能跟對方合得來呢。

更何況……這已經不是陪不陪的問題了。

憶秋偷瞄了幾眼藍冉。

「……所以這明明就是憶秋許的願望啊？我有錯誤嗎？」藍冉蹭了蹭對方，貓耳軟軟的掃過億秋的下巴。

「好啦！知道了，你別亂動！」怕癢的憶秋立刻抓住對方的貓耳，隨後嘆口氣後，揉了揉他的頭。

隨他抱吧。

某貓妖滿足了，又親又蹭的，將豆腐吃了個夠，最後才依依不捨的停下動作，憶秋已經被他磨的快睡著了。

「憶秋……？」

「……嗯？」

藍冉注視著懷中的人，滿眼滿心都柔軟的快滲出水來，他用最溫柔的嗓音輕聲道：「憶秋，如果想許願的話，今年想許什麼呢？」

「……嗯？」憶秋勉強撐起精神看對方：「今年還要許啊？」

「嗯，這個每年都要許哦。」藍冉點頭。

「……嗯。」憶秋窩在藍冉的懷中，舒服的想睡，根本不想思考這些：「我沒什麼願望啦……」

「憶秋……」藍冉無奈的呼喊：「說一個吧？」

大概是這實在太像剛認識時，對方百折不撓的口氣了，憶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：「知道了知道了，那我許一個就是了。」

憶秋想了一會後，還是沒想到，所以他決定許這個。

「那……我要睡覺，你不要吵我，這就是我的願望。」

「……憶秋。」藍冉更無奈了。

「我已經許了，別吵我！」憶秋翻了身，更舒服的窩好姿勢，在睡著前，他忍不住咕噥了一句：

「人家都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，每年都這樣許，總感覺我欠你什麼……笨懶懶……」

話到最後嘟嘟喃喃，已經快要聽不清，但藍冉卻聽見了。

他用手輕撫過對方的額頭髮絲，懷中的人卻已經睡熟，呼吸逐漸平穩。

「……笨的是憶秋。」藍冉將對方擁緊了些，帶著滿足的嘆了口氣，他俯下身，將額頭靠上對方的。

「欠人的，不是你，是我啊……」

藍冉輕聲道，翠綠的雙眸中，只有滿滿的那個人。

幾千年，幾萬年。

都不曾改變。

「不管是儀秋，還是憶秋，不管是哪一輩子，都是我欠你的……」

因為他讓他太幸福。

因為他讓他懂得什麼叫幸福。

因為他讓他……明白了，什麼才是，他真正要的幸福。

「所以不管幾次，不管幾輪迴，我都會找到你，報答你……」

然後，愛你。

藍冉再度將憶秋調整成更舒服的姿勢，他閉上眼，與對方相擁而眠。

「生日快樂，憶秋。」

---

雪子圖~~~~~~

生日快樂啦(X

這些故事都發生在平行世界中,正篇很正常(被雪子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