納骨塔的煙灰繚繞,精緻的現代建築,和完善的草坪雕刻,時過境遷。

這麼多年下來,連掃墓的習慣都改了。

 

望著人潮洶湧的廣場,香爐插滿了又拔走、拔了下一秒再度被插滿香,燒金紙的地方也被控管,統一燒燃了天。

藍冉有些恍惚。

 

掃墓。

對他來說,一直有種特別意義。

因為他總是替那個人掃。

 

無論轉世幾次,無論找著時,是剛出生啼哭的嬰兒,還是垂垂老矣的老者。

他總歸會提早離去。

甚至在最初幾次,好不容易在察覺靈魂波動的下一瞬間便消逝,只能望著滿山遍也的墳頭絕望。

那是連痛哭都無法的灰敗記憶。

 

不過日子長了。

便也習慣了。

習慣到……他都忘了。

第一次哭泣,是什麼時候了。

 

「笨懶懶。」

 

大雪紛飛,黑髮少年張開雙臂溫暖的迎接自己,然後溫柔帶點責備的輕道。

 

「外面冷,不在家跑出來做什麼?」

 

他的眸他的髮他的呼吸他的溫度。

他的笑容他的嗓音他的一切。

 

只剩下一缽黃土,一塊石板。

然後在每年香煙繚繞中,彷彿如仙般讓他恍惚,直到人潮散去,他也絕臨而去。

只剩下藍冉一個人站在原地,被硬深深打回漆黑的現實。

 

再見一面就好。

只要再見一面就好。

 

上蒼。

將生命賜與萬物的上蒼啊。

 

他只是個小小的妖物,不傷人、不殺生、只以最基本的能量保住生命。

既然遠長的壽命讓他無法與心中的人共同死亡。

那麼,能不能,讓他滿足這個小小願望就好?

 

大雪紛飛,冰寒刺骨。

白茫茫的荒野,什麼都不存在。

依稀耳邊卻能聽見那麼句話:「外面冷,不在家跑出來做什麼?」

 

──因為我出來,你也會出來,你會來尋找我的,對不對?因為一直以來,只有你找到我。

──那以後,換我尋找你吧?無論你在哪、無論你去哪、無論你是誰……

──我會,一直、一直、一直找下去。

 

──直到你──

 

……不。

就算你以後不要我了。

只要能遠遠守護你。

我什麼都不在乎。

 

(end)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騙你的()其實我應該遵守諾言寫悲劇嗎?

雪子交圖啊交圖啊!

 

 

 

 

「懶懶!」黑髮的少年抱著金紙跑來,健康的臉上粉撲撲的,他彎著眼,小麥色的肌膚帶著幾絲陽光和調皮。

「儀秋。」藍冉回眸,用牆邊的陰影遮住自己的情緒。

「你還好嗎?」少年將手撫上他的額頭,一臉擔憂:「這邊煙大,你會不會不習慣?」

一句話,柔軟了藍冉的神色:「不會,我很習慣掃墓,只是現在跟以前差的有點多。」他伸手整了整少年凌亂的衣服:「儀秋呢?有沒有被嗆到?要不要我去買口罩給你?」

「不用不用。」少年揮揮手,他看了眼手上的金紙:「原來妖怪也有掃墓啊?我先把這些燒掉,然後在等一下就可以回去了,你等等我哦!」

「……我跟你一起去吧?」將手握住對方提著金紙的手,捏緊,然後放開,接過對方手中的物品。

熟悉的溫度在繚繞的白煙中傳來,接著消失,藍冉的綠眸沉了下來。

「懶懶?」

對方卻反握住他的手,少年的神色擔憂,用空著的手摸上藍冉的額頭:「你真的沒事嗎?」

「我……」

沒事。

他想這麼說,藍冉費力的撐開笑容,卻被瞪眼的少年捏住了臉頰:「我什麼我?身體不舒服就講啊!這裡的煙比較大,不習慣又沒關係,臉色這麼差又笑的這麼醜給誰看啊?啊?還是不想要我問?」

「我……」

我沒有。

藍冉有些委屈。

少年力道有些大,臉有些痛,但是這熟悉的觸感,卻無比真實。

藍冉伸手握住少年的手,有些害怕和顫抖。

少年看了看他,嘆了口氣,他將手放開,拿走金紙,轉身離去。

藍冉慌了,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少年消失在轉角處:「儀……」

「等我一下。」少年探出頭來,對他怒目:「你乖乖待著,不要亂跑。」

藍冉依言停下,眼睛卻眨也不眨的望著那消失的方向。

 

白煙冉冉,如同舊時。

你彷彿不再是黃土不再是石板,而是活生生的人。

你來見我,然後你對我說話,你對我笑,最後摸摸我的頭。

彷彿很久很久以前那樣。

儀秋。

儀秋、儀秋、儀秋、儀秋、儀秋。

你……

你。

 

你不要丟下我。

好不好?

 

「懶懶!」少年的聲音破開那道迷霧,他的手彷彿被誰從白煙中抓住,然後向前。

「儀……秋?」

少年走的又快又急,藍冉只能跟在後面,直到陰涼處,直到遠離那洶湧的人群。

和那恍惚的白煙。

「懶懶。」少年暴躁的臉上是滿滿的擔憂,他將藍冉拉到樹後:「你真的沒事吧?是不是煙太大了?還是中暑了?」

藍冉小聲道:「……儀秋?」

「……嗯?」少年摸摸他的頭。

「儀秋?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「儀秋?」

「我在。」

「儀秋?」

「對。」

「儀秋……?」

少年敞開雙手,緊緊抱住他,黑色的眸柔軟溫和:「什麼事?笨懶懶。」

「……」藍冉伸出雙手,死緊死緊的將人抱入懷中。

是溫暖的。

是熟悉的。

是他的儀秋的……味道。

藍冉彷彿是在嘆息:「儀秋……」

「我在。」少年安撫的摸摸他的背:「我在、我在、我在……懶懶,我在。」

 

『笨懶懶。』少年白色的長袍在風中吹起,帶笑的眼始終如一的注視著自己。

 

「笨懶懶。」少年抬頭,黑眸倒映著的,是自己。

「儀秋我……」藍冉紅了眼框,手微微顫抖:「我好想你。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。

其實他還是有理智的,還是有幾絲清明的,但為什麼,今天卻無法控制了呢?

少年蹭了蹭他的肩膀:「嗯。」

「你……」藍冉喃喃:「你還要走嗎?」

「不走了。」少年伸手,揉揉他的腦袋,眼神堅定:「不走了。」

「真的不走?」

「嗯,不走。」少年微笑,安撫道:「陪你。」

「陪我?」

「對。」少年捏捏藍冉的臉蛋:「永遠陪你。」

「永遠?」

「嗯。」少年自動的墊起腳,將唇送上他的:「永遠。」

 

上蒼。

 

上蒼。

 

謝謝您。

 

謝謝您讓他這卑微的、黑暗的、渺小的妖物。

可以獲得無比的幸福和溫暖。

謝謝您將世上最珍貴的人,送到他面前。

謝謝您……

讓他擁有源遠流長的壽命。

可以一直、一直……找到他。

然後他也會,一直、一直……

找到自己。

 

 

「笨懶懶,你之前掃墓是幫我掃嗎?」夕陽西下,少年與長髮男子緩緩走在路上,他們的雙手緊握。

「嗯。」藍冉捏緊雙手,眼眸垂下:「每一代的你,我都有掃。」特別是最初的,他必定親自過去。

「這樣啊……」少年望著天邊,嘴角帶笑:「以後還掃嗎?」

藍冉望向他。

「如果要掃,以後我陪你去掃,好不好?」少年偏著頭:「只是我不知道古禮怎麼掃,你要敎我,知道嗎?」

一顆心柔軟似水,手掌透過來的溫暖。

是真實的。

藍冉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。

「好的,憶秋。」

 

 

FIN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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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清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