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淺

四

112300號。

是我在不斷躲避帝國狩獵兵後遇到的人，它跟我和糯糯和老師一樣，有著少見的黑髮。

第一次見到它時，它穿著厚重的工作服、從前方巨大的工廠中後門走出，它只是淡淡地望了趴在地面，灰頭土臉的我、和身後拿著槍嘻笑的帝國兵一眼後，道：「從今天起，你是外圍的低賤的人種。」

帝國兵咒罵一句後退走。

我又被庇護了。

我還記得它眉眼間的細紋，和那如同母親般的聲音。

112300號帶我去它分配的房子，並扔給我一件破舊的男裝。

我怔怔地看著乾淨溫熱的水從蓮蓬頭噴灑而出，連忙張大口去接，喝了嗆、嗆了喝，乾淨的水……乾淨的水！

我嚎啕大哭。

糯糯在看我。

她靜靜地望著我。

我還在吃著乾糧。

112300號帶我去登記所登記，我身上被綁上監視器，並被領到無人的土堆去，尖銳的聲音響起，登記所的人一個棍子打了下來，我連忙開始工作，112300號就在旁邊看，我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離開的。

從那天開始，每到長一點的「寬容時間」，它就會來找我，或著是帶我去它「家」。

112300號彷彿有特權可以知道每個尖銳聲音的時間長短。

「提爾，你說你的老師還跟你說了些什麼？」

跟帝國的其他人不同，112300號很喜歡聽老師說過的很多故事，其他人更多的是冷漠，彷彿一尊尊人型石像，只有偶爾，跟112300號一樣的工作人員會從工廠裡出來，對著我們這些外圍的人拳打腳踢。

我也被打過，跟112300號說，它只是笑。

說反正不會打死。

說的也是。

我還在吃著乾糧。

112300號喜歡聽老師說的藍色星球故事，那種神情就彷彿是糯糯欽慕地望著老師一樣，再加上外圍者是沒有房子和居住權的，累了只能蜷縮在自己的土堆上，如果睡太熟聽不到寬容時間，那就算你倒楣，直接進烤爐區燙熟剝皮。

而我每次來訴說時，112300號會允許我在它的浴室洗澡和上床睡覺，還會叫醒我，所以感謝老師、感謝糯糯，我也很喜歡說這些故事。

糯糯在看著我。

我還在吃乾糧。

112300號發現我在吃乾糧。

「***這是什麼？」我看著112300號擺在桌上、裝在兩個磁盤裡的，冒著香氣的食物。

焦糖色的肉製品、加上極少見的蔬菜裝飾，令人垂涎欲滴。

我卻臉色發白地退到門邊。

112300號微笑著望著我，如同母親一樣，它端正地坐在桌子的對面：「提爾，請你吃。」

我蒼白地望著它。

糯糯在信賴地看著我。

老師在慈藹地看著我。

海恩在冷笑。

「***……」我顫抖地喊著它的名字。

「提爾，你知道第三條規矩的。」112300號溫柔地望著我：「你不能永遠吃老師留給你的食物，那很危險，而且應該也不多了吧？提爾，我是為了你好，過來坐。」

第三條規矩。

外圍的、低賤的、沒用的人種，除了特定或更高等的命令之下，不得抗拒內圍的、優秀的、偉大的生存者們。

112300號很少拿這個來壓我。

我的眼神開始恍惚。

糯糯在看我。

『提爾。』

聲音好像被重疊了，但我分不清楚是誰重疊誰，可能有老師、有那許、有茵、有海恩、糯糯，或是112300號。

不從命令者採取活剝皮懲罰。

我完全沒意識是怎麼坐到位置上的。

112300號眼中有著些許憐惜，卻仍將刀叉擺到我面前：「這是最高級的食物。」

它說。

「在帝國外圍區有些養殖所，會將一些用乾淨的水和食物養成的少女，他們將她與被挑選過的少年交配後使她懷孕，並且在六、七個月的時候用腳踹肚子直到她死去，好讓肚內的嬰兒與母親的乳水交融，這是在上個時代中，美食家所尋找到的製作美食方法。」

「提爾，你試試。」

糯糯在看著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