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淺

(感謝雪子畫圖、白米米轉噗QAQ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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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再度過去，只是或許因為到了少年，小人類比較有時間來找他了，有時候是穿著剛運動完的服裝就上門，有時帶著影片，有時是一些新的書，有時是各種趣聞，有時甚至還帶了所謂的科技產品來，知了還記得，在小人類還是小人類的時候，雀有送來過，卻讓他因為他覺得人類很脆弱，那種產品很危險，給全丟了。

知了都靜靜地望著，靜靜地收著，然後靜靜地送他離開，並再度靜靜地等待。

然後小人類跟他說，他考上了一所比較遠的大學，謝謝知了在他考前的加油。

「知了哥哥，我又要過好一陣子才能找你了。」

知了看著他有些難過的表情，淡淡笑了：「嗯。」

「你要保重哦。」

「你也是。」

小人類望著他好久，然後笑了：「知了哥哥，我最喜歡你了。」

似乎是什麼宣告。

「嗯。」

知了回應。

×

然後又是一次漫長地等待。

×

知了學會了使用電腦，他跟幾個妖友在網路上結伴，吸收人類社會的知識，甚至還玩了遊戲。

每次看著日新月異的訊息，知了有時竟然還會覺得自己老了，所以現在的他很慶幸，慶幸自己處的地方，是樸實的鄉下。

如果要是哪天他隔壁多了一棟高樓，他想他絕對無法接受的。

當他把這句話打在網路上，告訴那些妖友時，他原本以為只會換來平常的聊天，卻換來號稱最多情報的貓妖，藍冉的密語。

他說：「聽說有人類護著你們那區。」

知了愣了：「什麼意思？」

藍冉：「有妖友說，有一個奇怪的人類開了公司，買下了你那區的一大片地，卻不要求裡面的村民要做什麼，依然過自己的寧靜生活就好，頂多如果有建設、開發，要問過他。」

知了：「……」他想起了小人類那雙漂亮，卻堅強固執的眼睛。

藍冉：「呵呵，不過世人給他的評價有好有壞，有人說可能要開發成渡假村，也有人說是懷舊、要保護已經逐漸稀少的舊式建築，留下一點歷史的痕跡。」

知了：「嗯。」他只打得出這個字。

藍冉：「別想太多了，有事我會讓雀過去。」

知了：「我知道了。」

知了退出網路，靜靜地來到樹旁，他依靠著它，難得有些脆弱迷惘地自言自語：「你一直看著，一直……能不能給我一點，意見？」

他不曾懷疑是不是別人，因為他們所謂的第六感，隨著能力增強，就會變成感知到的，都是事實。知了只是不愛搭理人，比較低調，就算出事也懶的出手，但那並不代表他弱。

樹被風吹著，略微晃動。

除了沙沙聲外，沒有其他聲音。

知了閉上眼睛。

×

到後來，他還是停下創作了。

知了的身高也維持到青年，就不繼續抽長了，因為沒必要了。

或許過幾年，等世人遺忘了他，他有了興致，他會繼續拾筆，換個名字跟身分寫下去。

隨著雀和藍冉愈來愈入世，這件事變的很簡單。

×

第三次看見小人類，他穿著西裝。

身驅已經茁壯成熟，原本就不錯的臉，此時因為在職場打滾過，特別有種堅毅的帥氣感覺，在看見知了以後，靦腆地笑了。

「知了哥哥。」

「要喝茶嗎？」知了將書放下，沒有改變容貌，他不笨，他知道小人類早已知道他的身分。

「要，還要蜂蜜鬆餅。」小人類笑了，像是鬆了一口氣，他將公事包放下，坐在客廳中。

「嗯，你等我。」

茶的熱氣和蜂蜜的香氣，讓兩人都有些錯覺，這些分開的時光，好像都是假的一樣。

小人類也是，他笑著，像往常一樣咬著餅，跟知了說他這幾年的近況。

他知道他進入了大學，大學生活很繁忙，除了打工外，他參予了社團、系學會、學生會，還去做了義工；他的成績雖然不是最頂尖，但也偏中上，就小人類的理念來說，只要過就行。

然後小人類去爬過許多山、也出國過、旅行過，抱著很多夢想，進入職場，跌跌撞撞。

最後開了公司，成績做的不錯，有閒錢可以將他這一大片的家鄉買下，他一點都不避諱地告訴知了。

知了靜靜地聽，然後喝口茶，想了想：「你買地是因為我？」

小人類愣住了，隨後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：「嗯，對呀，我最喜歡知了哥哥了。」

「嗯。」知了點頭。

×

開了公司的小人類，依舊很忙，雖然已經有能力來找知了了，卻抽不開身。

知了沒說什麼，他突然養成了喝茶的習慣，伴著書，靠在樹的旁邊，這讓他很闕意。

卻某天，他看到一張紅色的帖子，這讓他總是寧靜的心，分寸大亂。

「終於……還是來了嗎？」撫著樹，知了看著手中的帖子，呢喃地道。

他想到的並不是什麼特別的，而是這樣，小人類的人生也有了新的重心，甚至進入新的人生，他想起了其他妖友的故事，想起甚至有些妖友們，還被困在那重重的領地中，無法掙脫。

知了閉上眼睛，他突然又學會了新的情緒，就是苦澀。

×

如果可以的話，他也想喜歡上妖怪，而不是脆弱的人類。

但知了很清楚，每個妖的眼中，其實都透著絕望，他們很少為身邊同樣的妖哭泣。因為是妖，不是人，不是那種脆弱渺小，卻無比柔軟溫暖的人類……

他們是妖。

本性冰冷的他們，只能從人類的身上學習，所謂的情緒。

所以，才會捨不得。

非常捨不得。

×

知了後來還是去了，帶著禮俗的紅包，略為施點小法術，在不知不覺間進入，然後混進某一桌。他只給，卻不想簽名，他也不知道『知了』這個名字，簽了人類會不會信。

他看見人類熱鬧的囍宴，紗布裝飾，不斷送上的料理，熱鬧的談天，小孩子、少年少女、大人、老人，每一個看起來都很快樂。

然後他看見小人類，穿著新郎禮服，牽著新娘，喜氣洋洋的敬酒。

知了笑了，淡淡地笑了，他掬起酒杯，在小人類驚喜的眼光下，敬他一輩子幸福快樂。

×

他等待的時間愈來愈長，知了哪都不去，他就跟過去一樣，只是靜靜地守著他心愛的樹。

但他知道，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。

×

今天比較特別，來了難得的訪客，灰色長髮束起，流瀉而下，翠綠的眼瞳，溫和的神情，以及晃著貓耳和貓尾。

是藍冉。

他用原型來見知了。

「你還好嗎？」他的聲音如同最初認識那樣，很溫和，如沐春風；他的眼睛也依然非常溫和，柔軟的像個、像個……像個人類。

「我很好，要喝茶嗎？」知了將備而不用的三個茶杯拿出，倒滿：「雀，你還喜歡吃鬆餅嗎？」

雀張著翅膀，在藍冉的身後落下了，他倒是比較清楚，滿臉寫著擔憂。

「你們是來陪我聊天的？」知了笑看著藍冉在他面前落坐，並且替他招呼了雀一同坐下，他的心中有著淡淡的溫暖：「我可沒這麼脆弱。」

他愈來愈會使用人類的情緒口吻說話，甚至調笑。

藍冉沒說什麼，只是溫和地笑著，說著一些自身的趣事，或許他什麼都懂，畢竟他已經活了太久年歲，除了他心底牽牽掛掛的那個人，沒人能給他任何波瀾。

對很多妖友來說，他更像個大家長，或是共同的大哥。

雀先是踟躕，然後慢慢理解了，也跟著笑起來，恢復以前那有點痞樣的少年個性，陪著知了扯東扯西。

等到要離開的時候，藍冉只說了一句：「等到那個時候，你可以去找『柳樹』，你知道她在哪。」

「好，謝謝。」知了微笑著。

所有人都看清了，他也理解了，已經逃不掉了，逃不掉放出情感這一關了。

×

「知了哥，我最喜歡你了。」

再一次聽見這句，小人類已經有些年紀了。

他跳過了人生精華的壯年和中年，在快要老年的時候，回到這塊地上。

他的眼中帶著豁達，還有淡淡的幸福，知了只是從窗邊望著他，問道：「要喝茶嗎？」

「要，還要蜂蜜鬆餅。」小人類笑了，就像最初的那樣。

「知了哥，這幾年，過的好嗎？」倒茶的時候，他聽見小人類這樣問。

知了已經懂得怎麼回應：「很好，你呢？」

小人類的鬢角已經開始發白，帶著皺紋的眼角和嘴角，有著淡淡的熟悉，不，應該說，這是知了最熟悉的人類了。

他把玩著茶杯，帶著嘆息地笑了：「知了哥，你一直沒變。」

「……」水在爐台上再度滾開，咕嚕嚕地，瀰漫著香氣，知了將鬆餅放下：「是嗎？」

他倒覺得自己變很多。

他們沒在這個問題上討論太多，小人類又說了，說著最近這幾年。

說著公司的大起大落，然後又絕地逢生，說著在職場上的發達，說著這些風雨下來，唯一不變的，是保持這塊地的所有權。

然後他到了更遠的地方去旅行過；他們家生了一男一女，他教導他們什麼，然後託給幼稚園、國小、國中的老師，一路到大；隨著年紀上升，一些恩人的逝去、與父親的和解，父親的逝去。

小人類還說著他的觀點、他的政治；也說著他跟他的妻子離婚、分開，之後又結識了一些女性，只是到現在仍保持單身。

小人類將照片給知了看，裡面有小人類、有一個他在喜筵上看過的女性，還有一男一女的小小人類，他們長的很像他，小人類當初的模樣。

小人類將這張照片留給了他。

×

「你下次什麼時候來？」離去的時候，知了第一次開口問，小人類回過頭來，露出笑容。

「可能，要知了哥去看我了。」

這是最後一次的宣告。

或許兩人都非常清楚，這可能已經是最後了。

「知了哥，我最喜歡你了哦。」枯黃的落葉飄落，小人類健朗的揮著雙手，笑道。

「嗯。」站在原地的知了，只能這麼回應。

×

最初的童語，明明還在他耳邊繚繞。

卻已經消逝了。

再也回不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