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淺

(感謝雪子畫圖、白米米轉噗>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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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某天，小人類出現了，身體有些長高，他慌慌張張、灰頭土臉的，還不錯質料的衣服都有些破。

「知了哥哥，知了哥哥！」

他朝著圍牆跑著，後面似乎有誰在追趕他，然後小人類一鑽進知了的院子中，一把被抓上了樹屋。

一件外衣，順手地蓋住了他的身軀。

「吸呼吸呼」知了聽見有誰喘息的聲音，遠遠看去，一個有些粗壯的中年人瞪著眼，跟著衝了進來。

他先是張望四周後，開始大吼：「出來！──你給我出來！」

那聲消音是那小人類的名字，知了知道，並且消去記憶。

「出來！你給我出來！」

那個粗壯的人淚眼框有些紅，臉龐也有點憔悴，因為怒吼和酒氣，泛著紅。

「出來──」

吱呀一聲，知了推開門走了出來，他冷冷地睇著眼前的男子：「你隨便在別人家裡，吵什麼？」

今天雀有來，這是雀告訴他的答話。

那人類立馬瞪了過來，他怒氣衝衝地朝知了大步邁去：「把我兒子交出來！小鬼！你把他藏起來了對吧──快交出來！不交出來我要告你了！」

小鬼？

知了眨了眨眼，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對這個詞產生疑惑，他無視了朝他衝來的大漢，而是攤開手，望了望。

他的年紀，能當眼前人類好幾輩的祖爺爺了吧。

知了困惑了。

「喂，大叔，你是哪來的醉漢啊，再不滾我要報警了哦。」

倒是他身後的雀有些看不下去，跳了出來，少年模樣卻有些痞地靠在門邊，手裡拿著手機晃著。

「你說什麼──」大漢怒吼。

「我說，你吵死了，快、快、出去。」雀不耐煩的擺擺手，指尖卻略微散著光，不仔細看很難察覺。

大叔頓了頓，混沌的眼中似乎有些困惑，然後本能地繼續吼著：「小鬼──」

這一刻知了卻懶的管他們了，他仰望樹屋，也還算記得上面的小人類是人類、那邊還有一個人類大叔，他走進屋內，來到窗邊，意思意思地搬出雀帶來的矮梯先攀上屋頂，沿著邊緣走上最高處後，再踏著枝葉來到樹屋邊。

小人類正用外套蓋著身體，趴在樹屋地面，並且抓住一邊的矮枝望著下方，見到知了來時，才動一動，從衣服中鑽出來，抱住他。

「知了哥哥。」

「嗯。」知了很順手地攬上他：「他是你爸？」他想起了那天聽他說的家庭。

小人類在他懷中點點頭，兩隻手緊緊抓著知了的衣袖。

頓了頓，知了繼續問道：「……你，是回他的家？」

小人類搖頭，有些模糊地吐出一句：「不是……我是去老師家。」

這樣啊。

知了點頭，沒有細問，而是有一下沒一下地，輕拍著小人類的背。

等到底下安靜下來，那個大漢人類被雀一戳，迷迷糊糊往回走後，小人類才悄悄抬起頭來，伸出手，抹去淚。

「……」

知了說不清楚內心的感覺是什麼。

很陌生，他不懂。

而且也不想懂。

所以他拉著小人類走來時的屋簷，下到地面上，雀正坐在客廳中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，用法術隱藏起來的翅膀，在背後扇呀扇的。這讓他有些不快。

知了別過頭去，看向廚房，他低下頭，踟躕一會後才有些困窘地問了：「你，要喝茶嗎？」

「好，知了哥哥我可以吃鬆餅嗎？」小人類的回答讓他鬆了口氣。

「可以，你等我。」知了去泡茶了，順帶抓了雀進去幫忙，他不放心讓小人類一個人接觸別的妖怪。

×

「『知了』？知了，你竟然讓人類取名了，我來這麼多次，竟然都沒發現。」進廚房後，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。

「你……！」知了惱怒地回頭，卻看見雀收起平常的少年笑容，換上沉靜的表情，雀不是在嘻笑他，那雙眸中透漏的，是有些理解、和關心，知了怔住了。

「這樣好嗎？」雀輕輕問著，身後的翅膀收起。

「……」知了垂下眼，停頓好久後，才很淡很淡地道：「我不會對人類產生感情，不會。」

因為他不是藍冉。

他沒辦法什麼都拋下的遠走，他是地域性的妖怪，他的心、他的人、他的生命意義，都纏繞在那棵樹上了。

不會改變。

不能改變。

因為那是他屬於妖的本心。

知了轉過頭，默默地做起冬天時熟練的料理。茶水滾開的聲音，香氣逐漸彌漫，雀在他身後，望著他，露出複雜的表情。

「如果哪天，需要我幫忙，不用客氣。」

「……嗯，謝謝。」知了的聲音很低。

「我也會跟藍冉說的，還有柳樹、綠痕、其他人，你……你有事，要說。」雀的聲音有些像歎息了。

「我知道，謝謝……」

×

為什麼是妖怪的，都得邁過這一關？

妖怪、妖怪，既是妖，又是怪，這是人類賦予的名詞，那麼為什麼就不能像人類所給予的形象那般，殘忍無情，富有攻擊性呢？

這些妖怪，都太多情……太過多情……

所以知了原本打算，完全不去關心任何人的，不放開心胸，就不會受傷。

他可以當個不懂寂寞的孤獨妖。

×

吃食完畢，知了送著小人類離開，他的眼中學會了複雜，和不捨。

雀在他身後望著，又歎息了，因為他也曾經歷過這一關，拍拍翅膀，雀隱身的落在他們不遠處。

他得看著，若知了有什麼舉動，他得阻止知了，這是身為妖友的義務。

「知了哥哥，你是不是長高了？」分手的時候，小人類突然回頭，笑道。

「呃。」這突然的問題讓知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：「嗯……」他只能有些尷尬地點點頭，因為他剛剛去樹屋找小人類時，心中惦記著小鬼那個詞，所以他邊走邊偷偷地抽高身體了。

小人類甜甜一笑，對他揮了揮手：「知了哥哥，我最喜歡你了。」

知了一頓，然後點頭：「嗯。」

「下次等我再長大一點，我會再來找知了哥哥的。」說出這句話的小人類眼睛依舊很閃亮，這好像是某種宣告。

看著他的表情，知了似乎懂了點什麼，他說：「好。」

×

之後又過了幾年，雀終於沒再送雜物給他了，應該說，雀把他的空屋當中繼站之一，他的老闆，藍冉的妖友實在太多，他必須一個一個去給那些在世界各地、各種脾氣、甚至各個年代的妖友送融入人類世界的物品，以避免被人類察覺不對勁。

所以這也解釋了，為什麼雀每次給他的家具都是亂七八糟的，偶爾，知了還會動手幫忙打包。

只是雀會替他留著，客廳、廚房，和那個寢室；最初的那張床、那張桌、那把椅，還有隱形眼鏡和染髮劑，他都不會去動。

而每當茶葉和食材過期時，雀還會去更新替換，讓知了隨時想到時，可以去煮一頓懷念的料理。

頂多，雀偶爾心血來潮，會加上一堆擺設，或是西方樣式、東方樣式、某個小國樣式，變著玩，比知了還像這個家的主人，知了都不管他。

他只是待在窗邊，看著書，看著樹屋；偶爾，會記得抽高一點身高，或是到樹的最頂端，眺望天邊，並且唱起歌。

×

那是多麼悠遠的歌。

他曾經在哄小人類睡覺時，唱給小人類聽過。

×

小人類現身了，但是這時的他，已經不小，應該說，可以叫做少年了。

他比當初現身的雀少年姿態，還要大一些。

但知了在心底滴咕一下，他還是習慣叫他小人類。

「知了哥哥！」

小人類朝他跑來，少年的身軀還有些纖細，但已經看得出成長的痕跡了，他笑著，有些爽朗，一雙熟悉的眼睛卻沒有改變。

「要喝茶嗎？」看著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小人類，知了只想得到這句。

「好，知了哥，我還要吃鬆餅。」小人類笑瞇著眼，身上的衣服質料依舊不錯，看來他這幾年過的不錯。

「嗯，你等我。」

很熟悉的對話，這次雀不在，知了就跟小人類，一起到樹屋上，喝茶、吃餅。

他看著小人類對著樹屋東摸摸西摸摸，一雙好奇的眼跟當初一樣，末了還會滿足感激地笑。

然後，他聽著小人類訴說他這幾年做了什麼，最近在學校認識的朋友，正準備要考大學，想要參加什麼社團、夢想去旅行。

這時候的小人類，神采飛揚。

知了都靜靜地聽著，偶爾，才笑著回應幾句。

時間飛快的過去，夕陽西落，小人類得走了，知了依舊牽著他走原本路線，送他到門口。

小人類回頭：「知了哥，你最近好嗎？」

知了一愣，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，對他來說，沒所謂好或不好，他望著小人類企盼的眼神，想了下才回答：「很好。」

「那就好，知了哥你不要太逞強哦。」小人類笑道，一雙眼眨呀眨：「我最喜歡知了哥了。」

「嗯。」知了只會這樣回答。

×

小人類，小人類，這何嘗不就是一種稱謂，一種象徵。

刻意不去記名字，卻反而沒有意義了。